阿巳

高級理髮店Ｊ裡，有位遠近馳名的設計師葉修，他的收費跟知名度一樣高，每個月的業績破百萬，在業界首屈一指。

葉修技術上無可挑剔，最大的毛病是挑客人，除了熟客之外，新客人並不是只要指名他就會接，還要看他覺得這位客人有沒有足夠的挑戰性或創造空間，只選有難度的做，他把每一次的服務都當成一次對自己的挑戰。

若不是葉修選客人，他的業績至少可以再往上翻一翻。

畢竟新客多是慕名而來，被葉修拒絕後難免不爽，就算改推薦其他設計師，多數人還是選擇拂袖而去，老闆陶軒跟葉修溝通多次依然無果，無數次心痛地看著鈔票帶著怒氣離開。

葉大設計師另一個問題是在工作時只專心埋頭弄髮，向來不和客人寒暄閒聊，他覺得我完美地完成工作就是對你負責，髮型成功才是設計師本身存在的價值。

這對大部分習慣跟設計師閒聊打發時間的客人來說，頗有些無所適從。


幸好葉修底下有個助理叫劉皓。

劉皓很擅長帶動氣氛，和客人聊天並在一分鐘內逗笑對方，對他而言如同隨手捻來般地輕鬆，只是純論手底技術的話，劉皓就稍差了些，因此店裡三不五時聽到葉修使喚或提醒他的聲音。

「劉皓，這裡藥劑上的不夠勻，髮尾再補一些。」

「劉皓，別聊了，另一桌客人時間到了，帶去沖水。」

「劉皓，動作快些，別只顧講話，手要跟著動，你只要再晚五分鐘，就會耽誤到客人預計離開的時間。」

劉皓僵了一下，一轉頭就發現方才相談甚歡的新客人已經改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了……

「葉哥我馬上好。」煩躁地應了一聲，劉皓心裡氣得牙癢癢的。

每次都這樣！
一天下來少說被唸個三五十句，不管客人原先對他多有好感，最後對他的印象總是——那個一直被葉修罵的助理。

就算以後自己升設計師了，在常客眼裡還是那個被呼來喚去嫌來嫌去的小助理吧！？在這種印象下，有誰會放心把頭髮交給他？


其實劉皓的資歷跟技術，放在其他店裡早就夠格當設計師了，只是他在Ｊ店、在葉修眼裡，似乎永遠都只是個基本功待加強的小助理。


長久下來，劉皓很不服氣。

於是他開始明著暗著跟葉修作對，對葉修各種陽奉陰違，對老闆和客人挑撥離間。

葉修說要用這邊用紅色，劉皓就故意混點黃色；葉修說頭頂上藥劑重一些，他就故意少上一兩次。

在劉皓有心的暗算搗亂下，最後成品總是跟原先預計的有些許落差，雖然葉修總是會盡可能補救回來，但看在外人眼中，呈現不出理想效果本身就代表葉修的水準有所下滑。
而當葉修花在修飾和彌補的時間變多了，直接反應的就是他能接的客人更少，業績也變差了。

半年下來，葉修的客人和業績銳減，陶軒再也忍不下去，酸言酸語越來越多，最後甚至連小廟供不起大菩薩這種話都說了出來。

在這天，葉修辭職走人。


一週後，劉皓終於從助理升任設計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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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沒多久，劉皓就驚喜地發現設計師身份為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大量收入。
雖然他在技術上比不上葉修，但他會聊天、好溝通，能把每個客人都哄得開開心心的，客人們也樂於再來找他服務。
反正設計師們除了登峰造極的那幾位之外，只要水準不太差，誰弄的最後效果其實是差不多的......

自己的方向和作法並沒有錯，是葉修錯了！

在某個薪水結算日，薪資單上創新高的數字讓劉皓相當興奮，手裡緊握著薪資單，另一手忍不住掏出手機想打電話跟葉修耀武揚威。

那時到現在都還沒聯絡過他，哈，不知道他找到別的工作了沒？現在跟他分享這個「好消息」，分享一些喜悅給他吧，劉皓幸災樂禍地想著。

『您所撥的號碼錯誤，請查明後再撥......您所撥的號碼錯誤，請查明後再撥......』

手機傳來的機械化女聲，親切提醒劉皓搞錯了號碼。

奇怪？按錯了嗎？劉皓茫然地從耳邊把手機拿到眼前......通訊錄上確實是葉修兩個字，怎麼會錯？以前他常用電話跟對方溝通事情的呀，號碼他都會背了好嗎。

這次劉皓小心翼翼地確認了名字和號碼，才按下通話鍵。

『您所撥的號碼錯誤，請查明後再撥......』

你才搞錯了吧！電信公司出了什麼問題嗎？連電話都撥不通？
劉皓煩躁地抄起皮夾衝向附近的公用電話，按下倒背如流的熟悉號碼。

『您所撥的號碼錯誤，請查明後再撥......』

這不可能！劉皓重重搥了一下電話機，重複撥號的動作，為免按錯，這次他甚至把手機放在旁邊，一個號碼一個號碼地對著按。

然而，劉皓得到的回應並沒有改變。

聽著不斷重覆的女音，血色漸漸從劉皓的臉上消失，從握著話筒的手到站立的雙腳都抑止不住地顫抖著。

葉修......換號碼了？而且沒有通知我？

哈！不敢跟我聯絡？是他混得太差，還是怕我混得太好？沒想到葉修這麼玻璃心，笑死人了，哈哈哈哈哈......

劉皓收起手機和零錢，慢慢走回到店裡。
當天一整天，劉皓的情緒相當激昂，連笑容都被過度放大，一點小事或隨便一個冷笑話都能讓他笑上半天。

可能是薪水不錯吧，擅於察言觀色的助理們互相遞了個眼色，對劉皓說話的態度更奉承了。

下班回家，劉皓一踩進自己的房間內，嘴角的笑容瞬間七零八落地崩散了，最終殘存他臉上的情緒──是恐慌。


窩在棉被裡，劉皓不死心地反覆重撥記得爛熟的電話......從這天開始，劉皓以前所未見的毅力一次又一次，一天又一天地嘗試著......可惜電話卻再也沒有接通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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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一天天過去，漸漸地，劉皓發現了自己的客源越來越穩定。

他的客人永遠是一些愛聊天的小女生，她們對髮型沒有太多要求，都是簡單的幾樣髮型在輪流重複，因為她們看重的是整理頭髮的過程中能開心愉快、賓至如歸，對於設計師本身的能力倒是不太要求。

結果時間一久，在外人看來就成了劉皓只會弄這樣的東西，不知不覺被定型後，導致一些真正有潛力的客人永遠不會指名他。


劉皓落入了他不想要卻又掙脫不出的循環裡。

不過才半年多，有天劉皓面對一個非指定的陌生客人，看著鏡子裡整理難度偏高的髮質和明顯不適用自己風格的客人時，他的腦袋竟然一片空白。

劉皓僵在當場，驚覺自己遇到了瓶頸。


還好這時離年前尚有一段日子，算是店裡相對生意比較平淡的時候，劉皓絞盡腦汁，極力回憶並仿刻葉修曾經做過的處理，花了整整八個小時，客人嘴裡說沒什麼謝謝你，眼中神色卻顯現她對結果並不滿意。

送走客人後，劉皓頗有些身心俱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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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沒幾天，Ｊ店的當紅設計師的蘇沐澄換了個新髮型。


這件事在同事和客人間都造成轟動，因為她的新造型非常好看，完全突顯了她的美貌和氣質。


劉皓看到的卻不只這些，蘇沐橙的新髮型裡，無論是造型、手法、完成度，每一樣給了劉皓強烈的既視感......

「好看吧？一個熟人幫我弄的，整整花了四個小時呢。」

劉皓口袋裡握著剪刀的手不停地發抖，蘇沐橙的笑語傳進他耳裡，如同壓死駱駝最後一根稻草的重擊。

下班後，蘇沐橙走到停車場，發現劉皓低著頭等在自己的車旁邊，她的表情當場冷了下來，「劉大設計師，找我有事？」

「呃......我想問......」

一番低聲下氣後，劉皓終於得到他想要的答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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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著著名的Ｊ理髮店幾條街外，有個小小的平價Ｘ髮廊，原本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壞，某天有個穿著邋遢的設計師前來應徵，在老闆娘的同情下聘他長駐店內，誰知道他的技術很快讓店裡的業績節節上升。


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，本該冷清的Ｘ髮廊裡卻人潮洶湧。


原來是獨居的老闆娘陳果不甘寂寞，臨時辦了個五折優惠活動，結果不算大的店裡被路過撿便宜的客人們擠得爆滿。

僅有的兩三位設計師忙得整天坐不到椅子，兩個小助理更是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，甚至連老闆娘自己都親自下海幫忙了。

「我說老闆娘，有點誇張了吧？」頭牌設計師葉修舉起剪刀無奈地表達抗議，「想要大家陪就直說嘛，我們陪你吃飯不好嗎？何必弄成這樣呢......再一個，頂多再收一個，不然今天真的會弄不完。」

「了解！就這麼辦！」陳果慌慌張張地應了一聲，她沒料到促銷效果會如此卓越，一時之間竟忙到忘了要限定人數的事。

陳果的話語一落，大門再次被推開，所有人目光全集中在這最後一位客人上。

一八零的身高，以男生而言略嫌過長的頭髮被整理得有模有樣，搭配貼身黑長褲和簡單俐落的棕色外套，硬是把來人尚稱清秀的臉襯出了帥氣。

是的，他是劉皓。

彷彿沒注意到其他人的注目禮似的，劉皓一眼就在人群裡找到他要找的人。


「喂，葉修，我指名你，你來幫我弄頭髮。嘿，外面貼的打五折是什麼？竟然淪落到要靠打折才有客人......嘖嘖，你混得真慘。」

陳果馬上就不樂意了，「這位客人，如果你是來尋釁的請離開，如果你是來弄頭髮的，請排隊，在你之前還有很多位呢，而且優惠活動是不指名設計師的。」

「那我不要優惠了，原價給你，一千還兩千？」劉皓嗤笑一聲，這種店也就這種價錢這種水準了。
讓他給無名小卒弄頭髮是不可能的，這幾個看起來連自己助理工夫的人都沒有還想跟他收錢？門都沒有。


這下確定這人是來找碴的了，陳果惡狠狠地瞪劉皓一眼，「不好意思，本日全部不指名，未來也不指名，只要遇到你就不給指名！」

劉皓哼了一聲，沒把陳果的話當回事，他無視店裡其他排隊的客人，自顧自地走向髮廊裡最後一個空位，「那行，你們就來弄吧，弄得不好別怪我罵人。」


臥槽！這人架子還挺大！？

包子唐柔默默地看了葉修一眼，葉修聳聳肩，低頭繼續工作。
他們又看向陳果，陳果握拳比了個直接上的手勢。

越早越好，老闆娘想早點把這人打發走。

意識到這點的唐柔默認了劉皓插隊的行為，她跟正好告一段落的客人道聲歉就走向對方，幫他綁上防沾頭髮的披肩後，照流程用手確認著劉皓的髮質......

「很痛耶！妳小心點行不行！拉得我的頭髮很痛耶，你一定要這麼粗魯嗎！」劉皓大呼小叫了起來，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是故意找麻煩。

呃......包子換你上。

唐柔跟包子默契地換了個位置，包子謹記教訓，不碰他而是先開口詢問劉皓想要的造型。

「我要的造型得看起來飄逸又不失沉穩、輕爽中帶有俐落、有特色卻不至於太扎眼，想染的顏色是冷色系的暗色，要亮眼卻不輕浮、不漂白但是夠顯色。」


老大，這傢伙我搞不定。

包子揣著色卡，無言地以眼神向葉修求救。

葉修手上繼續翻弄著客人的頭髮，懶洋洋的聲音越過了好幾個人頭飄到劉皓耳裡，隔空救援，「囉嗦了一大堆，不就是要哥幫你弄嗎？行，等著吧，劉大設計師，在你前面還排了五個呢！」

「哼！」劉皓心滿意足地翹起腳，悠哉地等著......不對！「五個？臥槽！依你的完美主義這能搞到明天呀！你要我等到哪個時候！？」

劉皓進門一直偷偷觀察到現在，葉修手下工夫完全沒有因為低價而偷工減料呀！這樣他要等多久呀？

葉修頭也沒回，無所謂地說道，「不然你可以選別人，或是去別間店。」

他為什麼來的呀！才不要換人咧！
劉皓憤憤不平，眼睛都不眨地指出葉修速度慢的主因，「你幹麻自己上藥劑和染劑？這些基本動作你以前不是都丟給助理的嗎！？你明明只要負責最後的確認和調整還有剪髮造型就好了呀！時間都是被你自己浪費的耶！」

葉修終於轉頭了，他睨了劉皓一眼，沒有歉意地說著抱歉，「不好意思，人手不足，現在助理比我更忙。」小盧和羅輯兩個助理要應付三個設計師，他速度最快當然就他自己來了。


左右看了一下，還真的是......


劉皓咬牙！咬牙！又咬牙！


最後他發狠似地扯下身上那塊隔開頭髮的黑布，恨恨地走到葉修身邊，「缺助理？誰叫你對助理那麼爛，活該你缺助理！算你狠！我時間寶貴沒空陪你浪費！這次我幫你！把這些客人都搞好後，你要一對一回報我！」

「行啊。」

葉修輕飄飄地答應了，無視店內其他人的瞠目結舌，他理所當然地支使起劉皓來，彷彿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客人一樣。

「劉皓，你左邊那位，時間到了，先上二劑，十分鐘後洗。我備用的東西給你用，放在背包裡什麼地方你知道，背包在後面休息室。」

「不用你說我也知道！你就不能少唸兩句嗎！？」

拜託！自己也是設計師了好嗎？一看就知道了！
劉皓嘴上雖然罵個沒完，一拿起刷子和梳子，動作倒比唐柔幾個還流暢不少，三兩下就迅速地收拾起小盧的殘局，曾經的第一助理光環全開，手底工夫之外還附加展現了他收買人心的特殊技能。

三言兩語後女客人很快就忘了他剛才還找碴來著，開始跟劉皓分享晚上要跟男朋友共用燭光晚餐的興奮期待。

陳果捱不住好奇心，趁劉皓帶人去沖水時偷偷摸摸地走到葉修身邊，「這轉折也太神了吧？爛奧客一秒變神助理？對了，他到底是誰呀？」

「以前我的助理。」葉修聲音裡什麼都聽不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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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十一點，劉皓在門口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，轉過身來笑臉立刻變屎臉。

「臥槽！都這個時候了！我美好的聖誕夜都沒了！葉修你怎麼賠我呀！」

「知道了知道了～」葉修拉著劉皓回到店裡，把他按到最裡面的那張椅子上，然後轉身對陳果擺擺手，「老闆娘你們先走吧，看是一起去慶祝還是各自回家睡覺都好，這傢伙大概還要再搞兩三個小時吧，別等我們了。」

「喔！那我先走了，門我幫你鎖上，鑰匙也放櫃台上了。」
睡眼惺忪的陳果也不堅持，把鑰匙放收銀機旁後，跟唐柔包子幾人搖搖晃晃地離開了。

喀！

關門的聲音結束後，室內重歸於安靜。

只剩下兩個人的髮廊裡，竟然顯得空曠了，明明就是間小店的說......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點緊張，劉皓在心裡用吐槽轉移著注意力......

等等！葉修的手插進了自己的頭髮裡！！！

「啊！葉哥！」一陣酥麻的感覺從後腦杓竄至全身，劉皓驚慌下叫出了曾經的稱呼。

「我在呢。」葉修明明站了整天、手也沒停過的，聲音卻聽不出絲毫疲態，他平靜地挑起劉皓的頭髮細看，然後輕輕前後撥弄了幾下，確認著他的頭髮狀況。
「髮質變差了呀，看來你這半年過得滿辛苦的？當個設計師連保養自己頭髮的時間都沒有嗎？」

劉皓一股氣從胸口直接衝出了嘴巴，「我過得超好的！是生意太好忙翻了不得已的！今天這種熱鬧場面我那邊天天都是好嗎？客人比你之前還多得多了！」

葉修搖搖頭，也不評價劉皓的話，反而自顧自地說了起來，「你要的造型得看起來飄逸不失沉穩、輕爽中帶有俐落、有特色又不至於太扎眼，想染的顏色是冷色系的暗色，要亮眼卻不輕浮、不漂白但是顯色，是這樣嗎？」

他竟然背起來了？劉皓瞬間卡殼。

「呃......什麼鬼東西，我剛剛嚇新人亂說的而已，什麼造型你決定就好了，你比我懂的不是......」很遺憾卻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，劉皓語氣不自覺地參雜了幾分哀怨。

葉修笑了笑，輕拍了下劉皓的肩膀，「好，那先來洗頭吧。」

被葉修領到洗髮椅上時劉皓心裡就開始緊張了，當葉修的手真的在頭髮裡搓起泡泡的瞬間，劉皓心底尖叫已經完全停不下來了。

臥槽！
葉修親自幫我洗頭耶！那個葉修的手，正在幫我洗頭耶！！！
在Ｊ店時別說自己以前這個小助理了，就算再大牌再有錢的客人，他也從來沒有幫任何一個客人洗過頭呀！
臥槽槽槽！這事回Ｊ店去說簡直可以裱個成就牌坊掛在店裡了有沒有！

「起來吧，好了可以回座位了，不過洗個頭而已，你激動什麼？」彷彿看透了劉皓身體顫抖的真相，葉修平靜地開啟話題，「哪個設計師不是從助理熬上來的？哪個助理不是從洗頭開始學的？你不愛被人唸，事情卻又總做不好，不說你不行，說了你又不開心，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的毛病。」

這一刀戳得劉皓心窩直冒血，他不甘示弱地扯著葉修的袖口回擊了，「呦！葉大設計師到便宜的小店後作風也改了，現在你弄頭髮還會跟客人聊天了呢！」

葉修抬了抬下巴，示意劉皓坐好，語氣淡淡地反駁道，「沒，我從不跟客人聊天。」

「切！我剛剛聽到的都是什麼？睜眼說瞎話！」劉皓不屑道。

「你幫了整天忙，我沒打算收你錢，所以你不是客人。」

依然沒什麼情緒的話，卻在劉皓心裡激起滔天巨浪，硬生生將他身上所有稜角倒刺碾成一片平坦。

「喔......你自己說的，到時可別怪我不付錢喔。」不怪劉皓把彆扭的話說得如此綿軟，畢竟此時的他只是隻被順毛的貓。

「呵。」葉修搖頭失笑，「我又不是為錢才做這行的，只是興趣而已。」

「是是是，就你最了不起，志向高遠前程偉大，不好意思我就是為了錢才做這行的。」劉皓酸溜溜地哼了一句。

葉修這下真笑了出來，不過笑歸笑，他雙手迅速確實地幫劉皓上著染劑，「我說自己的事，又沒怪你什麼。目的不同無所謂，事情做好就好。得了，最近過得好嗎？」

「超好的！」劉皓嘴硬地虛張聲勢。

「喔？這麼好還來找我？我以為你是來討救兵的。」葉修面不改色地戳破劉皓的偽裝。

「你怎麼知......不對！你在說什麼啊？」說溜嘴了，劉皓懊惱咬著嘴唇。

後面完成了，葉修索性拉張高椅子坐到劉皓右方，「行了，你什麼貨色我還不清楚嗎，說吧，遇到什麼事了？」

支支吾吾了老半天，劉皓看到葉修沒再開口，知道這件事要不傷顏面地結束實在太難了，心一橫索性把一切都說了出來，抱怨自己沒有好客戶、抱怨別人擅自幫自己定型、抱怨自己的助理們又蠢又笨、連同上次的失敗全吐個徹徹底底。

「......除了這些之外，其他還是很好的，我現在收入很高呢！」最後還是得這樣強調一下，失了裡子不能再失了面子，劉皓心想。

「其他的事情算是你個人特質，技術上去了自然就會好的，一直上不去就會變成你現在這樣......失敗那次我沒看見，但你說最後型有點跑掉......」

葉修想了想，乾脆現場示範，一邊上染劑一邊拿手上劉皓的頭髮作解說。

「你的毛病就是容易分心，這個動作卻又容不得誤差......還有這裡，夾髮的力道要配合髮質，偏偏你一說話就容易施力不均......這邊的話，別老是太出力，寧可重複多弄幾次，也不要不小心做過頭......這個地方......」

葉修重點式地挑出了劉皓的問題，在整理頭髮的過程中如果遇到了關鍵，還刻意放慢速度，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仔細教著，劉皓大部分都是沉默的，只有在葉修提問時回應幾聲。

「嗯......」
「我知道......」
「你以前說過的......」

「對，這些我以前都說過的，你記著就好，再來就是靠大量的實務操作培養經驗了，專心點，你基本功還是不錯的。」

差不多了，葉修以這句話宣布教學時間結束。

把劉皓抓去沖水、吹乾，最後再拿出剪刀，為他的髮型做最後的修飾。

「剪髮我就不多說了，這算你的強項。」葉修小幅度地舞動剪刀，把劉皓過長而顯得有點駁雜的頭髮修成一個好看的型，「我說了這麼多，換你說說吧，升設計師後薪水不錯？」

「嗯，錢挺多的。自己抽成跟分你的抽成果然有差！」

說起這個興致就來了，劉皓聲調不自覺高了起來，「以前那些對我羨慕嫉妒恨的助理們，現在看到我大氣都不敢吐一個呢！有一個人還轉到我底下跟著我，就那個王澤，笨死了他！每次我的指令他總是做不好，氣死人了，害我一天至少要罵他個十幾二十次，浪費時間！」

「還有那個賀銘也是，上次竟然拿錯顏色給我，我差點想拿吹風機敲他的頭！」

「還有郭陽他......」
劉皓得意自滿的自我誇耀中，夾雜著對其他設計師和助理的抱怨批評，葉修不只沒戳破劉皓的州官放火，偶爾還笑著應和兩句，讓劉皓整個人說得是欲罷不能。


直到葉修收起剪刀。


「好了！還滿意嗎？有哪邊想調整的？」葉修對著鏡子裡的劉皓笑著問道，雙手輕柔地把劉皓的瀏海沿著雙頰順到耳後。

劉皓抖了一下，忽地抓住了葉修的手，雙眼瞪著葉修，「你為什麼換手機？為什麼......不跟我說？你有跟蘇沐橙說的！為什麼她有你的新電話我沒有！？」


喔，果然問了......葉修安撫似地撥著他的頭髮，「以前一些客人纏得很緊，我本來就不太喜歡，剛好趁機斷個乾淨，不告訴你是怕那些人去纏你。最近她們沒再糾纏後，我不是就透過沐橙告訴你我在這了嗎？好了，起來吧。」

透過蘇沐橙？葉修是故意的？他知道我想找他？那蘇沐橙的新髮型......

老是說我心思多，結果他自己也不遑多讓......

劉皓愣愣地隨葉修的手站了起來，看著眼前的男人熟練迅速地整理著工具，他突然分不出心裡是澀是甜，恍惚間視線恰好瞥過牆上的鐘，也不知怎麼著一句酸澀的反話就脫口而出，「半夜兩點多了，真抱歉，你的聖誕夜被我給毀了。虧得以前倒追你的女客人這麼多，結果現在你在這個日子連約會都不行......」

「沒這回事。」終於都弄好了，葉修脫下工作服掛到牆上，淡淡地睇了劉皓一眼，「我已經在約會了。」

劉皓差點跪了。

這人唸人的時候直接，怎麼連告白這種話都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啊......心跳怦然，劉皓雙手不自覺地繞到葉修的腰後，呢喃的聲音小得讓人幾乎聽不清，「......葉哥你們這裡缺不缺人？」

葉修反摟住劉皓，眼皮不經意地抬了抬，門口徵人啟示的內容他記得可清楚了，「設計師不缺，助理缺一位。」

「你妹，我都是設計師了還叫我回頭給你做助理，你......」劉皓剩下的話被葉修吞沒在嘴裡。

對嘛......這樣才對，要拜託人至少要拿出點誠意來呀......算了......助理就助理吧......


四唇相接，劉皓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，專注地享受著期待已久的親密和葉修的溫柔。

良久，葉修才稍稍拉開距離，額頭抵著劉皓的，近距離看著他因沉醉於親吻而朦朧的神情，輕輕地笑了一聲。


「劉皓，聖誕快樂。」


＜完＞